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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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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良久, 沈林垂頭,在黑暗中輕輕擦拭她濡濕的臉頰。

“殿下,不要哭。”

他借著月光看清她仍在流的淚水, 輕聲說,“三年前的事與殿下全然無關。”

洛久瑤抿著唇搖頭。

言語太蒼白,她只能一遍遍重覆。

“是我的錯。”

雖身在此地許久,她對自己的姓氏與身份並沒有多少歸屬。

可不管是那個皇城角落裏無足輕重的九殿下, 亦或是立在王座後的攝政之人,都是因這身血脈造就。

她曾因這身血脈得到生,得到死,也同樣得到生來便如影隨形的罪孽。

她無法割肉剔骨,她的身上流淌著這樣的血,一生都難以洗去,軀殼便要被烙上這樣的名。

屋室安靜,洛久瑤松了松力,想要退卻。

可環在她身側的手臂卻微微用力,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耳畔輕震, 和著沈林起伏的心跳,她再次聽到他的聲音。

“殿下從來沒有負於臣。”

沈林的動作堅決, 不容她退卻半分, 可他的嗓音卻很輕,“殿下不是任何人, 不需要為任何人承擔什麽……而自遇到阿瑤,我所得到的, 遠遠比失去要多。”

“倒是如今, 是我在惹阿瑤流淚了。”

洛久瑤心頭一酸,轉瞬的功夫, 眼眶裏又滾出兩顆淚來。

“沈林。”

她嗓音微顫,張張口,卻只能喚出一聲他的名。

沈林捧著她的臉輕聲哄:“該早些告訴阿瑤的,是我總想著眼下時機未到……若是我親口說,阿瑤不會思慮良久,也不會流這樣多的眼淚。”

洛久瑤卻枕著他臂彎,又搖了搖頭。

眼淚一顆顆落,沈林看著她眼中閃動的水光,問:“那阿瑤想聽我說什麽呢?”

洛久瑤仰起臉,看著他不說話。

許久,沈林終於嘆息。

“是我,我有私心,不想你同秦征結親。”

洛久瑤終於眨了眨眼。

她的眼眶還紅著,卻彎著眼睛笑出來。

沈林曲指輕點她小巧的鼻梁。

“沈林,我也有私心。”

她攀著他的手臂坐直身體,終於能將字連成句,“我今日本便是要來找你,這些時日我見不到你,卻一直都想親口告訴你,我不想與秦征結親。”

沈林手臂微頓,心間好似忽而松了口氣,又聽洛久瑤道:“還有三年前的毒……我定會盡力為你找到好起來的辦法。”

“既是這樣,我會助你解決此事。”

沈林眸色微深,輕抖了抖睫羽,“至於旁的……阿瑤不必掛心,我如今這般也很好。”

三年前的毒幾乎燒穿他的心肺,沈家在明不能忤逆洛淮的意思,但暗地裏也為他遍訪名醫,更自元陵請來周先生,可這樣多的年歲捱過來,除卻以藥壓制,並無他法。

“你說過要親口對我說的。”

洛久瑤卻不答應,她還想同他說些什麽,窗外隱約閃爍起光亮。

洛久瑤這才發現,他們已在黑暗中坐了許久。

光亮愈發靠近,不一會兒,沈無憂手持燈燭,輕叩門扉。

“公子。”

屋室重新亮起來,沈無憂退後些,稟道:“公子,是宮裏的消息,大公子命我來告知……”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偏了偏,落在洛久瑤的身上。

洛久瑤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沈無憂繼續道:“姑娘,棠西宮的那位容妃娘娘身中劇毒,似是危在旦夕。”

洛久瑤皺眉,正欲起身,手腕卻被旁側的沈林按住了。

她回首,對上他沈靜的一雙眼。

沈林對她搖搖頭,看向沈無憂:“我們已知道了,去備車罷,一會兒送你們姑娘回宮。”

洛久瑤重新坐下,思緒也已恢覆平靜。

“你覺得有蹊蹺?”

沈林點頭:“臣只是覺得,一切都有些巧。”

洛久瑤沈吟一瞬,也輕輕點頭:“但無論如何,我總是要回去見一見她的。”

上次見容妃時她有些話未能說完,而這麽多年過去,她也的確有件事想要問她。

沈林站起身,與她一同走出去:“臣備了馬車,會有人妥帖送殿下回宮。”

他送她到客居外,送她穿過庭院中的回廊,送她出沈府,又送她到馬車旁。

送別的路太短,從宮墻內走到他身邊的路卻太長。

最終,他擡起手,輕聲對她說:“殿下,想做什麽便放手去做,不管是什麽,臣都會站在殿下身邊,會牢牢地托住殿下。”

洛久瑤扶著他的手上了馬車,聞言又轉過身,朝他伸出手。

指節相觸,勾纏在一起又分開,她輕輕捏了捏他的指腹。

--

深夜,宮道依舊寂靜,與常日似乎沒什麽差別。

棠西宮的消息沒到闔宮盡知的程度,想來是已被壓下。

才回到延箐宮,洛久瑤便瞧見庭堂裏立著一道熟悉的影。

洛久珹正等著她。

急切的心情幾乎要擺在明面上,見洛久瑤終於回宮,他匆匆迎上來。

“夜半三更,宮門都下了鑰,你不在自己宮裏,又跑到哪兒去了?”

“你難道一直同秦征一起?他那樣的人,你與他之間有什麽好糾纏?你可知道我在這裏等了你有多久?”

“皇兄,稍安勿躁。”

洛久瑤輕輕揭過他的問題,只安撫道,“我已聽聞棠西宮的事,既如今沒有壞消息傳出,想必還有轉圜的餘地。”

“轉圜?禦醫只去棠西宮半個時辰便離開,此後更是連送藥的人都沒有,我如何安心下來?”

洛久珹卻沒辦法冷靜,言辭急切道,“究竟是誰要害母妃?難道是淑妃?”

洛久瑤沈默不語。

見她不說話,洛久珹嚴肅道:“可這麽多年,她還不肯放過她嗎?母妃如今於她沒有半分威脅,她為何這樣做?是因我們之前去過棠西宮?可她怎麽知道?難道是那日尚食局的劉姑姑走漏了風聲?”

他一連幾問,將猜測盡數道出,洛久瑤卻思慮著,搖了搖頭:“不,不應該是她。”

雖然那日前往棠西宮一事是劉姑姑主導,全程知曉此事的宮侍亦只有劉姑姑與青棠二人,但劉姑姑是沈林的人,她相信她。

而此事主導,也不該是淑妃。

她含糊其辭,洛久珹反而更加焦急,碎著腳步在她身邊打轉:“如今怎麽辦?我遣人去瞧過,棠西宮外守衛森嚴,我們要如何才能見到母妃?”

瞧他急切,洛久瑤反倒不緊不慢地坐下來:“……我為何要去見她?”

話音落下,洛久珹的眼眶倏然紅了一圈:“洛久瑤,在若蘆巷發生的一切是你我的恩怨,可我母妃從未虧待過你分毫,如今她中毒在身危在旦夕……”

說著話,他聲音愈發弱下去,尾音飄散在空蕩的殿堂中。

他走至她身前,身體微微顫抖,似做了莫大的決定般,緩緩屈膝,跪了下去。

“求你。”

他說,“皇祖母,東宮,秦征……還有沈禦史,你既能周旋其中,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洛久瑤穩坐堂中。

她坐在當日洛久珹沖她摔砸茶盞時所坐的正位,眼睫微垂,看向跪立在下的少年。

她曾以為,以洛久珹一腔傲氣,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的狂妄性子,上一世他們既連生死都不再相關,他們之間的結也永遠不會有解開的機會。

可這一世,他們卻將從前從未宣之於口的話對彼此說出,在鮮血淋漓下,在冷寒的湖水中。

心口微震,洛久瑤擡手按下,沒有說話。

“求你。”

膝下人再次開口,“過往種種皆是我之過……是我散播謠言,是我遣人到若蘆巷欺淩於你……其實我自知道這些,這幾日來有很多話想要同你說,可我不敢求你的原諒……你要我做什麽都好……”

“洛久瑤,我只求你,救救我母親。”

他嗓音顫抖,俯身,竟要垂首叩下去。

洛久瑤伸出手,先一步扶住他。

她起了身,立在他面前。

“兄長。”

她說,“書信一封罷,我為你帶去棠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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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久瑤沒有偽裝隱藏,亦沒有去找劉姑姑,她提著燈,獨身一人去了棠西宮。

棠西宮的門庭冷冷清清,久瑤環顧四周,目光在宮墻側躲閃的幾道人影處停留一瞬,很快移開了。

不知是不是近些時日宮中關乎洛久瑤的謠言太多,守衛見人前來,竟主動打開門。

入內,寢殿空曠而安靜,只床帳前燃了一盞斷燭照明。

映著微弱的燭火,垂下的簾帳上投出一道纖瘦的影。

“娘娘。”

洛久瑤喚一聲,走過去,看清簾帳內的人。

大概是疾病纏身太久,女子比前些時日更消瘦些,蒼白的面上是顴骨凸起的痕跡。

她微微睜眼,那雙眸子灰敗,連燭火的光亮都折不出了。

洛久瑤半跪下去,在她的床前俯身:“娘娘。”

“久瑤。”

知道她會來似的,容妃有些費力地側身,伸出手來,“好姑娘,你來了。”

“是。”

洛久瑤應一聲,接住她枯枝般的手,一瞬間,好像看到她暮氣沈沈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近乎輕快的笑意。

“娘娘如今可如願了?”

洛久瑤將她的手放回到床榻上,“娘娘想見我,叫青棠知會一聲就是,何必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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